习惯
薄薄的黑暗里，飘荡着许多细微的声音。
外边马路偶一为之的引擎与喇叭，隔着一道墙的客厅里，时钟一秒一秒，喀擦喀擦地移动，房门前风扇嗡嗡的旋转。
以及，不到三十公分外，就在床的另一侧，平稳持重的呼吸。
其他所有的声音都能被忽视，唯独这最后一项…
伊莉娜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，他睡得很熟，安安稳稳的，既不乱踢乱滚，也没有磨牙打呼，只发出没有就糟糕了的呼吸声，但这个最理所当然的声音却让她无法入眠。
瞥了一眼床头的液晶电子钟，01：42，她已经傻躺了两小时以上仍毫无睡意，放弃，去客厅看电视吧，虽然现在只有无聊的节目和老电影。
伊莉娜刚翻起被子坐起身，带着浓浓睡意的低沈嗓音就响起了。
「去哪？」
「睡不着，想去客厅看电视。」
「为什么睡不着？」
「不知道。」
窸窸嗦嗦了一阵，乌间坐了起来，「住进来以后，你每晚都半夜爬起来看电视，我想，我们应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，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你睡不着？」
即使满脸睡意，即使眼神还有些朦胧，乌间还是相当有威严，而且，不容逃避问题。
「只是不习惯吧…」
「哪个部分不习惯？」
「……」
「寝具？」
「不是。」
「声音？」
「嗯…」
「什么东西的声音？」
看来，还是得说实话啊…
「你。」
「我？」乌间似乎有点意外，「打呼？还是磨牙？」
「不是。」
「那是？说梦话？」
「也没有。」
「那我的什么声音影响你的睡眠？」
说出来会被骂吧，不过，不说也不行了…「呼吸的声音。」
有那么一阵子，乌间没有说话，看来也被这个答案给惊呆了。
「关于这一点，我很抱歉，但是，」过了一会儿，乌间终于开口，「我没办法改善这个问题。」
「那不是你的问题，是我的问题。」
「啊？」
伊莉娜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垂落的头发，尴尬地思考怎么解说才好。
「呃…因为…反正是我的问题就对了……」
「不要敷衍我，因为什么？」
啊啊～这家伙就不能随和一点，不要追根究底吗？「因为…因为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活人在旁边……」
「啊！？」
乌间又发了好一会儿呆。
「我以为…你应该很习惯…跟别人睡在一起？」乌间小心翼翼地挑选着用词。
「才怪。」伊莉娜叹了一口长长的气，「如果我能跟目标在一张床上，我一定把握机会把他给做了，谁睡得着？」
所以，对伊莉娜来说，睡觉的时候有其他人在，意味的只有危险。
「原来如此。」
「所以让我去客厅看看电视，累了就会睡了。」
「不。」强壮结实的手臂环住了伊莉娜的腰身，一把将她拉近温热的怀抱中，「你要留在这里睡觉。」
「可是我睡不着啊～」
「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习惯养成的说法？」
「你说那个什么28天的吗？我知道啊，可是…」
「所以，只要能坚持下去，顶多28天你就会习惯了。」
「失眠那么久对皮肤很不好的说～」
「你现在这样也不会比较好，好了，睡觉，我明天还要上班，下周开始，你也是。」
乌间一边说着，一边调整好姿势，拉上薄毯盖在两人身上，然后闭上了眼睛，呼吸很快又平稳下来。
能随时入睡真是幸运啊！伊莉娜想着，仍然了无睡意，从乌间身上传来的体温又那么温暖，让她忍不住挪了挪身子。
「怎么了？」
「好热。」
乌间抓起床头的遥控器按下冷气开关，眼睛都没张开，「这样可以吗？」
「嗯。」
臂弯舒适，温度宜人，只是，伊莉娜还是睡不着。
「乌间。」
「又怎么了？」
「唱摇篮曲给我听。」
「……」乌间睁开了一只眼看她，「你要听君之代还是日本陆军？」
「听那个只会更清醒吧？没有别的选择吗？」
「没有。」
就像之前一样，安静下来之后，乌间很快就进入了熟睡状态；不能乱动，所以伊莉娜别无选择地只能盯着那刀刻般的侧脸，俐落的下巴线条，凸起的喉结，稳定起伏的胸膛…
仍然没有睡意，但或许就像乌间说的，必须习惯。
她要习惯的事情很多很多，除了习惯在乌间旁边睡觉之外，还要习惯打卡上班、不带武器、不暴露、不卖弄风情、不乱放电……
最重要的，要习惯和一般人一样，堂堂地走在阳光之下。
「乌间。」
「怎样？」
「我要听日本陆军。」
薄薄的黑暗里，传来轻轻的叹息。
而后，响起了低沈的歌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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